云卷云舒篇
第11期|总第期
时光无法挤兑的思念
█马光明
今天是父亲节。但我从压根里明白,这个节日是人为的。因此,我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敬仰感和崇拜感。
对于父亲节,我一度用愧疚裹挟自己。我在时光的罅隙里,遥目远岑。大雁的鸣婉,直戳泪点。思念如一缕缕炊烟在我贫血的脑海里漫上来:父亲,我想您了。
几度,思念成冰。那是一种心湖的凝结。在一个特殊的场景,在一些深有感触的日子里,那些冰结的怀念又融化成一汪滔滔江水——仅仅因为,今天是父亲节吗?
父亲,我和着嘶哑的声音对您说:今天是父亲节。十年生死,你我阴阳两隔,你在天堂里还好吗?我想说的是,您的儿子还没有忘记您——不仅仅是这一天。这一刻。
在许多堆满星星的无边的暗夜里,
在凄楚的风撕扯一弯清月的窗外
在伫立河畔,看那一泓碧波荡漾而去的黄昏。
在空旷无际的漠野里蛰伏休憩的戈壁一隅。
在琥珀色的晚霞里,渐行渐远的大雁与天地的背影浑然一体的刹那间。
在仰望没有白云遮翳,蓝色透剔的深邃天空里。
在岁月的山茆沟壑里,横亘在眼帘里的那壁立千仞的座座雄浑凝重的大山里。
父亲,在东方破晓的帮克声里,星星散了,黎明来了,当我时常因为欠睡而熬红的眼睛惺忪睁开时,我再也看不到您的身影,我只看到的是炕头的书柜里那些落满灰尘的您的经书,安详地躺在那里。
父亲,窗外的世界只剩下月亮。那是夜的思念,清冽的光,在我的灵魂深处缀满孤独。
父亲,旁边的河,还是那样悄悄地流,那是故乡的一条河,是儿时我们常去的地方。您在河边,和着有节奏的涛声默背古兰。您说,您已经在这里背诵了一半的古兰经。父亲,多少次,我把自己瘦成河边的一颗没有叶子的树,呆立,默思,我在你曾经站立的地方,把凝结的目光定格成一副画。父亲,您在哪里?
世界推给我一个河水哗哗流动的声音。我喃喃自语:小河啊,你要流向哪里,你能否捎我一句话,带给我的父亲,你就说,一个还能活着的儿子还能想着他。
父亲,人生是一处没有边际的大漠瀚海。您在天堂里逍遥了十年。而您的儿子还在今世的戈壁滩里摸爬滚打。他已经哭不出眼泪,当疲惫不堪的心瘫坐一隅时,时光停下了脚步。他用心灵的体验揣摩您一生的辛劳:您一介农夫,毕生面朝黄土,守着那一亩三分的薄田,在贫困潦倒的岁月里,在时常与饥饿羁绊一生的凄风苦雨里,如何把我们拉扯大?您如何又把我一步步送进了大学的门槛?您又是如何把我培养成了在别人眼里堂而皇之的阿訇学者?
父亲,落日晚霞是生命的余光返照,而我常在那里驻目。夕阳的残红烧干了我的眼泪,我已无力追踪那西归的大雁匆匆远去的背影。父亲,我有时候无奈地想:天堂也许在西天吧?要不,为什么雁子总是西归?太阳也为什么总是坠落西隅的天涯?父亲,您一生向西。西去,肯定是您的归宿。
父亲,蓝天是一片深邃的海,天空为什么是蓝的?听人们说,蓝是一种纯粹,是一种没有尽头的深沉和邈远。我在蓝天和大地的空间里,丈量您的脚步。
父亲,当我拖着蹒跚的脚步走过你身后的路,回首时,那山茆沟岔烘托出一座座挺拔伟岸的大山。我看不清大山的的面庞,只觉得,那是您留给我的无言的风景。这一刻,这次第,怎一个高山仰止了得?
父亲,人生的许多博弈,不一定有结论,但时光的脚步无论怎样踏过,时间的风如何挤兑我情感的沧桑,但爱您,思念您是天之经,地之义。您的深沉绵厚的内涵不在书本里,不在经典里。
咀嚼书本,我得出的反刍是:没有您哪有我?
咀嚼经典,我得出的结论是:爱您是一种信仰,思念您也是信仰的延续。
父亲,还是在这样一个午后黄昏,我倚轩眺望远方。思念绵延成一条河。那河里淹没着我的爱,也沉浮着我对您的愧疚。在时间无涯的蛮荒里,我已经寻绎不出多少次我和你的快乐时光。尔今,我的心里留下的只是噬咬心系的惶怵。
三件事,像螨虫,一直在心头蠕动。
大学毕业的那年,清真寺开放了。而恰巧我也走上了工作岗位。漫漫长夜里等到一片艳阳的农家人纷纷把自己的儿女送进清真寺当满拉念经。您欣喜于此景,毫不犹豫地命令我辞职念经。我想到十年寒窗苦读,十几年供我上学,今日能混一碗饭吃,多不容易啊。我规劝你现实一点,不要太刻板。
您无语。那天的宵礼之后,我看见,你情泪洗面。我知道您的苦衷,但我也实在不容易,我知道,这样一个庄严的抉择,拒绝违拗父亲,意味着什么?
仓央嘉措说:一个人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走完这一生。有一件事,我再也无法隐瞒自己,因为安拉见证,那是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毕生的悔恨:父亲晚年脑出血,落下半身不遂的后遗症,病卧床榻两年半。到了生命的弥留期,因前列腺增大,一度导尿。有一次,我因急事外出,一个下午没有回家,等我踏进门槛时,父亲的脸不知是因为血压骤升还是因为羞愧,通红发紫,我姐姐见我进门,一下子拽住我的衣襟哭喊着厮打我,我当时懵得一头雾水。事后才知道,那天下午,我母亲也不在,家里只留下我姐姐,父亲憋尿了,没有人给他导尿,在百无聊赖时,姐姐实在无奈,竟然给父亲导尿了……我的主啊!我该怎样抽打我自己!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一再要求举家迁居省城西宁。可是他死活不答应。他还发下毒誓:如果他无常后,如果我胆敢不听他的话,执意要离开故乡,那么他口唤没有。口换是回族人的一个口头禅,意思是这是一个违背天意的人情债。
父亲把一生的根留在了故乡那片高高的山岗上。事隔五年后,我说服了母亲,竟然冠冕堂皇地来到了都市西宁。我现在想,而且一再地想:沉眠黄泉之下的父亲能否饶过我?给我口唤?
父亲啊,您走了,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常常在最寂寞的时空里想起你的音容笑貌。今日黄昏时分,落日熔金,我搦笔为文,写下这些蒹葭苍苍的文字,聊作对你的怀念,也诚恳地希望您在天堂里为我祝福。
我在经年的一篇日记里曾经写过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没法用笔写出来,而能写出来,被打成铅字的东西,那不是感情,而是感觉。我想象着,我无力呈给您什么,就把我的这些蹩脚的文字献给您,您能否在天堂里看阅?
父亲啊,我的人生路也剩下归期,我在生命的反思中,也深深体验到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艰辛和不易。
父亲,您是一座大山,是我沙化了的空旷里绵延流淌的一条河。当心灵布满绿洲时,我会在那里遐想:愿所有的生命注满父爱的伟大,愿父亲节植根于我们流淌的血液里,而不在文字的喧嚣里。
马光明男,回族,60后出生。赍怀一种童年的梦,不曾忘却那份对文学的痴情。人生的凄风苦雨纵让我变得老气横秋,但我依然故我,对文字的执着和敬畏使我一路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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